不要来掰我的壳

（2）
Saverin家的黑马如同一柄尖刀划破冰天雪地间的一片纯白。Mark完全由着它自己跑，自己则专心记下它所走的路线。他们果然在天黑前就到了Zuckerberg先生所说的城堡。山一样的巨大城堡是父亲并没有提及的壮观，这恐怕不是某个贵族的城堡那么简单。
爬满荆棘的铁门都自动打开，Mark绷紧面部肌肉不让自己做出惊讶的表情——他不喜欢表现出事情超出控制的感觉。
他们在门厅前的台阶处停下，Mark翻身下马，不确定自己是需要牵着这匹健壮的黑马去哪里还是在这里等着。这时门打开了，和之前一样，并没有任何人在那里但门就是开了。Mark想，这是让他进去的意思。
烛光一点一点燃起，就连头顶的吊灯都在他经过之时投下了亮光。Mark现在百分百确定这里有魔法的痕迹。
“天啊！Chris你看！真的是一个男孩！”
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，Mark环视四周，并没有找到声音的主人。
“别吓到他，”另一个更为沉稳的声音响起，“你去叫Eduardo。”
Eduardo Savein，Zuckerberg先生告知儿子救命恩人的名字。尽管对于对方只闻声不见人的行为有些不满，Mark还是尽量让自己听起来礼貌：
“我是Zuckerberg家的儿子，我带回了Saverin先生的马，还有一些来自我家人的礼物，感谢Saverin先生慷慨的帮助。”
“如果你的语调能不那么冷淡，像是背诵课文一样，或许那会听起来更感激一些的。”
还是第一个声音，随之而来的是什么东西摔倒的声音，以及一句带着些责备意味的：
“Dustin！别那么说！”
这是Mark听到的第三个声音，它听起来既不同于第一个的欢快，也没有第二个声音的沉稳，软糯的少年音带着些许的害羞。
他已经在短短几句话里知道第一个声音属于Dustin，第二个声音的主人叫Chris，从对话中推测，第三个声音应该是Eduardo了。
“Saverin先生？”他出声询问，空旷的大厅让他根本不知道声音来自何处。
“是的！是我。叫我Eduardo吧，拜托。”
Eduardo的声音透露着紧张，Mark不懂他的声音里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小心翼翼。而且依旧没有人从黑暗中现身，Mark不习惯这种只有自己暴露在目光所及之处的沟通。
“抱歉我们什么都没有准备，我们不知道你要来，我是说，我们不知道你来的这么快，我还以为那是明年的事情。你想要吃点什么吗？或者先来点甜点？”
“别道歉，”Mark说，“你又没做错什么，你不能在什么都没做错的情况下就道歉。”
“啊……对不起……我闭嘴！”
Mark没忍住翻了下白眼，但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停留。他晃来晃手里的竹篮：
“我带来了妈妈的樱桃派，她的保温工作做得很棒，这会儿应该还是热的，你要尝尝吗？”
“当然！”
Mark静静地等待了几秒种。
“你不出来可没法吃。”
他听见金属碰撞的声音，然后是Eduardo小声的催促：“你去，Dustin。”
“你不愿意见我吗？”
“不……就，你先见见Dustin好吗？他是我们当中比较可爱的那一个。”
Mark看见楼梯上阴暗处一个小摆钟摇摇晃晃地走下来，他甚至一点都没吃惊。
“你拿的动吗？”他举起那个满是礼物的篮子。
“可能不太行……”Dustin有些为难的回答，他齿轮变成的眼睛转的飞快，那大概是他有些崇拜Mark的目光。
“你可太酷了哥们，一点都没被吓到。Eduardo！快下来！”

Eduardo拒绝下来，他支支吾吾没有直接说不，但不论Dustin说什么他都没有下来。
Dustin带着Mark在城堡里转悠。一路上介绍了些钢琴、茶杯、羽毛掸子等其他的住民。Mark问起了只说了一句话就不见踪影的Chris。
“Chris去帮忙准备晚餐了，他被变成了烛台。”
这个城堡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死寂，相反，它很热闹，虽然到处都看不见“人”，但Eduardo不应该会感觉到孤单。Mark好奇是什么让父亲觉得Eduardo需要多一个朋友。
“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？你们都被变成了城堡的一部分。”
“嗯……也许还是让Eduardo来告诉你比较好。”
“是的，”Eduardo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，“因为这都是我的原因。”
“不，天啊，Eduardo！你要我说多少次，这不是你的错！”Dustin有些气呼呼地对Mark 说，“这原因里面有一个完全疯狂的女巫！从责任上来说和Eduardo没有任何关系！”
“她不是……”
Eduardo还想说什么，被Dustin打断了。
“别替她辩解！你比我更清楚她都做了什么！”
Dustin气的指针乱转。Eduardo也没有再说话，Mark甚至都不确定他还在不在这里。
“Eduardo，你一直在听我们说话吗？”
“不，不是的，我只是……晚餐好了，Chris希望我来叫你。我没有偷听你们对话。”
Mark耸肩表示不在乎，“那也没什么，基本上都是Dustin在说你们的事情。”
Eduardo语气里的小心翼翼总是让Mark心烦，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被小心地对待，他不需要保护。

晚餐非常丰盛，Dustin他们都不需要食物，而餐桌上的数量和种类都远远超过Mark一个人的分量。父亲并没有叫停那些不断往给Eduardo的篮子里塞吃的的行为，所以至少Eduardo是需要食物的。
“你不一起吃吗？”
他对着餐厅随便哪个角落大声道。
Zuckerberg夫人的樱桃派即使在一堆宫廷美食之中也非常出挑，Mark不希望它白白冷掉。
“不了……你先吃吧……”
与他刚刚对着说话的地方方向完全相反处传来了Eduardo的声音。这让Mark一阵恼火，他真的讨厌有事情不受控制的感觉。
他把刀叉放回桌上，发出巨大的声响。那让还能拥有张人脸的烛台Chris皱起了眉头，而勉强看得出脸来的Dustin惊呼了一声。
“如果你讨厌我，你不必大费周章准备这些；如果你不讨厌我，你总该露一面吧，你不能总让我对着空气说话。”
Chris眉头皱的更紧了，连Dustin也开始有些不高兴：
“他确实做得不太好，但他有自己的问题要克服，别这么急着刻薄好吗？”
而Eduardo没再说过话。Mark站起身来。
“别走！我为冒犯了你道歉，我只是担心我会吓到你。”
Mark其实没有要离开的意思，他是要朝Eduardo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过去。临走时父亲的话就让他有了自己的猜想，而Eduardo刚才的话更印证了他心中所想。他停在灯光恰恰好能照到的地方，向着一片黑暗发问：
“我的父亲见过你，对吗？”
“……是的。”
这让Mark勾起一个微笑。
“我是Zuckerberg先生的儿子，我很确信我能和他一样表现良好，甚至比他更好。现在，从黑暗里出来，我向你保证，你绝对不会吓到我。”

那可能花了Eduardo一整个冬天的时间从那个漆黑的角落挪到光亮之中。而Mark却不如他保证的那样淡定，他被吓到了，摆钟、烛台、茶杯……就算他们可以在城堡里走来走去那也都是些寻常且无害的物件，但Eduardo看起来很危险……非常危险。他体型巨大、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皮毛，毛色很深，仿佛黑夜披在他的肩头，头顶的犄角弯曲着，顶端如同刀尖一般，还有即使闭上嘴巴也遮不住的长长的犬齿。看上去就像是把暴力、残忍、凶恶等等一堆词汇胡乱搅拌在一起的丑东西。唯一没能让Mark后退一步的原因就是他的肌肉组织在一瞬间就完全僵掉了。不过他很确定他惯常的面无表情并没有泄露出什么情绪，在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气后，他伸出了手。
他已经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了，或者说恢复了一部分。他必须做点什么证明自己并没有吹嘘什么，如果他的父亲可以做到，那他当然也可以做得很好。
“很高兴终于见到你，而不是从各个地方传来的声音。”
这并没有多难，他的手没有颤抖，声音也没有变得尖锐。而在他开口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，他并不是在惧怕Eduardo，他只是被一个魔咒所能产生的恶毒给震惊了。为什么会有人将一个声音里沾着糖霜的，会在客人来时感到害羞的男孩变成这个样子？
Eduardo并没有说话，好像从他站在Mark面前开始他就在屏息，观察着Mark的一举一动。他努力地把自己巨大的身形缩成一团，但Mark还是不得不仰视他。
“……我也很高兴见到你。”
他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掌，巨大的、指甲漆黑又锋利的手掌。他只能用拇指和食指来和Mark握手，力道轻柔，和他不自觉放轻的声音一样的柔软。
那让Mark想起爸爸给妹妹带回来的熊宝宝。
“你……毛茸茸的。”
Mark回忆着妹妹玩具熊的触感评价道。那让Eduardo犄角下的耳朵抖了一下。
“什么？”
“就是摸起来很舒服。”Mark又补充了一句。
Eduardo快速地把手缩回来了，在尝试着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却失败之后，一言不发地从Mark面前跑走了。
Mark不觉得自己说的哪里不对了让Eduardo毫无礼数地跑开了，他可是毫不吝啬地去赞美Eduardo了。
直到Dustin在他身后咯咯咯地笑起来：
“啊！Eduardo绝对是脸红啦！”

所以晚餐到最后还是Mark自己吃的。期间Dustin一直在餐桌上（他真的就站在餐桌上）笑Eduardo好不容易现身却因为害羞又躲起来的事情。而Chris认为Mark调戏了Eduardo，介于Eduardo已经多年没有正常社交，某些方面真的天真的如同孩子一般，他警告Mark不要再有任何出格的言论行为。Mark怀疑烛台Chris只是听起来很年轻，他的真身大概是个古板的老头子。
饭后Dustin继续热情地领着Mark参观城堡，完全不管Mark的意愿。他只是想知道图书馆在哪里而已，不过转念一想，城堡这么大，多认认路也是好的，迷路实在是件丢人的事情，也很浪费时间。所以Mark专心跟在Dustin身后，不断完善他脑中的地图。
直到他回到为他准备的房间中，Eduardo都没有出现过，连声音都没有。他其实对Eduardo出不出现都没什么意见，虽然父亲打算得很好，他自己也完全不抵触Eduardo（尽管他看起来又可怕、又丑，他仍比镇上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混账们好太多），但朋友不是想交就可以交的，他已经尝试过了，结果怎么样都不是他的责任。
他在软到不可思议的大床上翻了个身，计划着明天一定要找到图书馆在哪里，这里实在太大，而Dustin虽然一腔热情但效率实在有些低，都怪小摆钟的小短腿，或许Mark可以找个小推车推着他走……
迷迷糊糊中他听见有人敲门。
“我有打扰到你吗？”
是Eduardo。
“我正要睡着。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那没什么。”反正他从来不是按时睡觉的主。
他下床想去给Eduardo开门，但Eduardo似乎从外面把门给拉住了。
“我只是来和你说一声，我吃了Zuckerberg夫人的派，冷掉了，但是依然好吃。真心的感谢她。”
“热的更好吃。”Mark随口应了句，他依然在和门把手斗争，但Eduardo不肯松手，在力量上Mark毫无优势可言。
“把手松开，我正要给你开门。”
“我只是来说声谢谢。”
“当面说更有诚意。”诚意这个词从Mark嘴里说出来就跟笑话似的，不过好在Eduardo不知道。
“你为什么想要见我呢？”无奈的声音居然还带了点委屈。
因为你看起来太吓人，我想要多习惯习惯？这听起来好像有些丢人，pass。
因为对话时看着对方是基本礼仪？说的好像他Mark Zuckerberg有多在乎礼仪一样，pass。
在脑海中快速思索了几个答案后，Mark开始回忆他们仅有的一次见面。
“你的眼睛。”他说。
其实Eduardo并不是每个部分都被诅咒残忍地野兽化了，他的眼睛依然保留着凶残的猛兽所没有、甚至大部分人都没有的善良，像是水面映照的暖阳。在他们目光短短对接的几秒钟，Mark确信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流淌着的澄澈的光。
“因为你的眼睛很美。”

门开了。

TBC
这大概是史上最软野兽（烟
莫名把马总写的很会撩（shua）汉（liu）子（mang）了（。